苍岚

脑洞枯竭期

【姜钟】魇

    是夜,月朗星稀。
    有一颀长人影踽踽独行在深山幽谷中。
    钟会举目四望,周身尽是茂林修竹,苍翠欲滴看不到边际。从开始的镇定寻找出路到后来的惊惧交加一路狂奔,眼见着日头西沉自己却还在原地打转。入夜后林中更是寂静,连最聒噪的促织声都微不可闻。
    正在他手足无措几欲抓狂之际,竹林深处传来悠扬琴音,调子清越似曾相识,却如何都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听到过。
    一路循声寻去,远远的依稀可见一方院落,其中一棵参天古木矗立于竹林里,枝繁叶茂格外突兀。
    院落里那人盘膝坐于树下,一袭白袍,衬着满院葱郁翠竹更显风姿洒脱,眼见有客来访却仍悠然抚琴,视若无睹。
    有飒飒风声掠过耳畔。一步,两步……双脚不听使唤,着了魔似的向那白衣人挪去。距离缩得越近,心里莫名的不祥感愈发强烈起来。
   待走到离那白衣人两丈远时,钟会才猛然间醍醐灌顶,那曲子分明是早已绝于世间的广陵散,只是变了节拍,远不及当年那般激昂浩荡。
   倏然弦断,尖锐破音划破长空。眼前男子终于抬起头,形容昳丽,气度天成,除去当年那位跅弛不羁、好抱膝长啸于林间的嵇叔夜还能有谁?
   只是……这人早于景元三年在三千太学生的请愿声中化作刀下一缕亡魂。
    钟会大惊,却见嵇康挑眉冲自己诡秘一笑,示意他回头。
   身后哪里有什么葱郁竹林?棵棵挺拔的绿竹顷刻之间化作碗口粗细竹叶青飞扑而来。数十条冰凉滑腻的蛇身死死缠上来,猩红的信子扫过脖颈嘶嘶作响。
    钟会大骇,窒息感充斥在他的喉咙,顿觉眼前嵇康面目突然模糊起来,定睛瞧去才发现那人面部棱角分明,眼角吊起,面上是与剑阁对峙时如出一辙的冰冷漠然,光凭那恨之入骨的眼神便能把自己剥皮抽筋。
   竟是姜维!
   陌生嫌恶的眼神看得钟会阵阵心惊,顷刻粉碎了从前的温存回忆。就像一切都倒退回从前,彼此只是势不两立,欲杀之而后快的仇敌,仅此而已。
   “伯约……”甫开口那盘绕在腰腹间的毒蛇便扬起头迅速收紧了身体,勒得两肋生疼五脏六腑都要碎裂,却连一字都吐不出来。只有一双挑起的凤眸死死盯在他身上。
   白衣宽大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映着一片阴恻恻的绿色,更显对面那人面色苍白如纸。姜维面色狠戾,甚至厌于再多看自己一眼,回过身去淡然挥手,蛇群便似接了号令般张开血盆大口一齐扑上来。
   钟会惊呼一声,掀了被子惊坐而起,大口喘气。汗湿的长发一绺绺贴在身上,倒与梦中巨蟒缠身的场景有几分相似。
   姜维向来习惯浅眠,给他这么一闹连忙掌灯起身,见状便知他是做了噩梦。修长的手臂环过有些单薄的肩,带着薄茧的指尖拂过凌乱的栗色额发,“士季可是梦到了什么?”
   即使梦醒,钟会仍清楚记得梦中姜维那厌弃到极点、充满敌意的眼神。那幅如避瘟神的样子刺得心疼。
    那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权衡片刻,钟会略去了部分内容,嗫嚅道:“我梦见万蛇噬身,不知有什么寓意吗?”
    姜维英挺的剑眉微微一蹙,旋即舒展出一个柔和的笑,手下毫不停滞的为他拂去额角薄汗,嗓音略喑哑却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安抚道:“龙蛇皆为大吉之兆。此番起兵,必获全胜。”
    “伯约……此话当真?”栗色卷发的司徒轻眯起一双闪烁着锐利锋芒的眸子,试图分毫不差的捕捉对面那人的表情变化。
    “自然,维何时欺瞒过士季?”姜维大方回视过去,坦然迎上钟会的目光,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像哄孩子似的轻拍他肩背道:“不过是个噩梦,士季不怕。明日自是有的忙呢,早些休息吧。”
   “伯约可想过事成之后该当如何?”
   姜维显然也有些诧异他为何会突然如此发问 ,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自然是诛尽司马一族,拥立你为王。”
    钟会细细看进那人眼底,黑眸沉静得宛若一潭深水不可见底足以将自己溺毙。烛火葳蕤,映得眼前人端正的五官比白日更深邃了几许,一时有些恍惚。几时起,这张脸上凛冽如霜的寒意尽数褪去,虽然在外永远保持着一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但明显柔化的眼神和独处时常常挂在唇畔的笑无不昭示着这人已然接纳自己。
    感受到姜维更带有几丝探寻的、更为关切的目光,钟会极不自然的偏过头去移开胶着在他身上的目光,重新倒回床上。翻了个身往被子里蹭蹭,扯住被角遮了半张脸,似乎在竭力掩饰赧然的神色,闷闷道,“如此甚好。”
    换做平时,见他这幅反应,自己定又要打趣他两句。然而这次姜维只是笑笑,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在那别扭的人高挺的鼻尖上烙下一吻,吹熄了跃动的火苗。
    钟会终于还是错过了灯熄瞬间枕畔人敛起笑意,恢复阴鸷的目光。
    倒真不枉自己从开始便费尽心思差亲卫监视他。钟会轻抚上中衣心口处,触到前不久才截获的、枕边人寄予后主刘公嗣的密信,笑得苦涩。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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